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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19天/贺顶红】救赎(6)

红毛的脑袋很显眼,刺咧咧得像个小太阳,虽然张扬不羁了点,但拿出五官来看还是比较赏心悦目的。尤其是那双眼睛,像此时这样闪着心虚的神色,少了拧眉时的戾气,显得更加干净青涩,与这里简直格格不入。

 

贺天就站在离他四五步远的地方,把他的紧张看得一清二楚,不知怎么,突然就想起昨天刚接到这个人资料的时候了。

 

“杀人”两个字摆在最顶端,用红框标注,红色的印泥还沾到底下贴着的照片上。照片里的人面如死灰,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,嘴唇干得如同开裂的土地,头发却夺人眼球,仿佛是无声的反抗。

 

都说杀人偿命,这人却被网开一面,改成无期徒刑送到这里,送到他贺天手上,这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。反正在这个监狱里都没什么好事,躲过了死刑也没什么好骄傲的——可能生活还不如一颗子弹来得痛快。

 

但是当贺天真正看到红毛的时候,他又觉得这人与照片里的完全不同。这人干净又坦荡,偶尔脾气爆得一点就炸,拽得好像自己特别占理,绝望颓废都他妈在哪?

 

总之这红毛就是欠管教,没有一个罪犯该有的认罪的姿态。

 

抱着这样的想法,贺天刚开始对红毛产生兴趣,仅是恶作剧般,想要红毛照片里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能够重现。大概算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和扭曲心理吧,反正他贺天已经无聊到活不下去了。

 

但后来真正让他注意到这小红脑袋,并且容忍他不出操的,还是来源于他昨天晚上接到的一份命令。

 

上级要他往死里折磨这人,死了为止。

 

到底是有什么罪,才能让一个人躲到监狱里都不得安生?

 

再弄清楚一切真相之前,他于情于理都不想把他弄死。

 

不知是出于同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,贺天歪着头冲他笑了一下,“去干活吧。”

 

这个笑容有些痞气,把红毛看愣了。他还以为那警棍又要敲到自己身上,早就做好了扛一架的准备,所以对这种风轻云淡的语气有些反应不过来。

 

贺天眉一挑,语气淡淡的:“那么想我揍你一顿?”

 

红毛听见这让人背后狂冒冷汗的语气,背脊一凉,来不及想太多,赶紧转身往人堆里扎,投身轰轰烈烈的搬砖大军中去。

 

这些工作都是苦力活,没多少技巧可言,就是为了让犯人们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,好好做人。总体上他们要做的,是用推车将从楼底吊上来的泥沙运过去,铲平墙壁上细碎的土石,糊上水泥加固,再往上些就可以开始砌砖头了。真正有技术性的工作,大概只有盘角挂线,还有做马牙搓。

 

说起来简单,但难的不是干活,而是在这种天气里干活。这是郊外,几乎万里无云,干燥的天气让太阳光线仿佛是刀子扎在皮肤上。这太阳非常毒辣,几乎要赶上正午的温度,炎热叫人从脚底到脑门都是烫的。

 

贺天和几个过来监工的小警察在临时搭建的遮阳板下,吹风聊天,偶尔眯着眼往犯人们看看,吆喝几句督促他们快点,俨然是旧社会的周扒皮。

 

红毛自然是吃过苦,能扛住,但毕竟是第一次,推了一个多小时水泥转头,再拿起批灰刀的时候,脑门上被晒得有些发昏。整个人在这种昏沉的状态下,汗水就跟有盆开水从脑门上淋下来,烧得两耳嗡鸣,他眼前发白,扶着半砌好的墙差点没往楼下栽去。

 

旁边取砖的狗根忙将他衣领扯住,一把将他扔到地上,“下面全是砖头块,摔不死你!”

 

“操,你当我想摔啊!”红毛抬手挡了挡太阳,语气恶劣,却有些发虚。

 

“别休息了,赶紧起来。”狗根的鼻环在太阳下闪闪发光,刺得红毛眼里一痛。

 

红毛眼睛瞥到阴凉处的贺扒皮,低声不知道骂了句什么。

 

“你是真不怕死。”狗根手里干活的动作没停,他右手虎口被划了道口子,却玩命似的忙活,伤口被灰糊着血,估计早就发炎烂掉了。

 

“怕什么死,贺典狱长过来抽两下?”红毛啧声。

 

“你不知道?”狗根此时差不多搬完了车里的,弯着腰整理几块碎掉的石块,飞快地说道,“这层楼的人都知道你刚来就抱典狱长大腿,说你打娘胎里出来就长了四个屁眼欠操,还说大家伙都要尝尝滋味,迟早把你干到肠子都……”

 

“你这没鸡巴的玩意儿!”一个粗豪的声音如同炸弹般在两人旁边响起。

 

接着狗根瘦高的身子被横过来的一脚狠狠踢了出去,撞到推车的扶手上,腹部被撞狠了,往地上一直干呕不起。

 

红毛惊得眼皮一跳,抬头看过去,发现来人鼻子上也有个环。这人五官分布很奇特,就跟小孩子拼图拼错了位,高低眉大小眼,还有张歪嘴,肤色偏黑,浑身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胳膊大腿很粗壮,肌肉鼓起,比注了水还恐怖。

 

“操。”虽然不应该,但红毛嘴角就这么扯了起来,憋都憋不住。

 

这人眼神瞬间狠厉起来,没说一句话就拎起块石砖劈头就往红毛脑袋上砸。红毛根本没来得及看他从哪拿的砖头,条件反射地就地滚去,堪堪避开劈得风都火辣辣的攻击,一脸余悸未定的表情瞪着他。

 

那人把砖头往旁边一扔,回头对靠在墙边拿着批灰刀的另一个囚犯喊了句:“老大,就是这个婊子。”

 

这俩字跟炸弹似的,炸得红毛怒上心头。他猛然从地上蹬起,膝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准那人腹下顶了过去,右手顺势扬起拳头就对着那张有碍观瞻的脸狠狠挥下!

 

牙关错位的咔擦声清脆响起,这人竟是硬生生受了一拳,往后倒了几步便张着合不拢的嘴流着哈喇子,面上凶狠地直接冲了上去,拳头握起来青筋暴起,毫不客气回敬过去!

 

红毛没想到这人反应如此之快,狼狈地往后仰,却还是被结结实实砸了一拳。颧骨如同碎裂般的疼痛在他脑子里炸开,把他绷紧的最后一丝理智给挣断。他眼里烧着火,凶狠无比,如同真正扑食的野狼,毫不顾后果地重新投入反击。

 

两个人很快就扭打成一片,拳风呼啸着,互瞪的眼睛里满是仇恨,动作剧烈地撞翻了好几架推车。红毛脑子里只有把这人打倒这一个念头,尽管脸上被砸了好几下,却似乎已经发麻没有任何知觉,只是更发狠地报复回去。

 

他们拳头快到几乎看不见,两人水平好像是不相上下,却在招招过手间逐渐能辨出优劣——红毛不要命的打法,把那人逼得已经有些招架吃力。

 

红毛此时浑身都进入了警戒,根本看不见什么输赢,逮到机会就下手,趁着这人胳膊发软的空当,他咬牙抓住那布满肌肉的手臂狠狠拧下,只听见“咔擦”一声,那人肩关节顿时脱臼。

 

这人倒真是汉子,被卸了胳膊只是脸色发青,硬是憋住了惨叫,往后退了几步。

 

这一退,他不小心踩到了石砖,脚下发软没站稳,屁股咚一声砸在了地上。

 

红毛眼里已经打得发红,此时再次抓住了机会,双腿屈起,朝着那人膝盖就跪了下去,更加响亮的骨头碎裂声传到在场每个人耳里,而这人终于喊出了撕裂天空般的惨叫!

 

这还没完,红毛弯腰掐住那人脖子,看他已经痛得翻白眼,手指往上按住了眼窝处,竟然是想把眼珠子生生抠出来!

 

没等手指往下挖去,红毛背后袭过一阵凉风,他敏捷地朝旁边翻了个身,与一根熟悉的警棍擦着风而过。

 

已经打红眼的红毛气喘吁吁抬头看去,帽檐下的贺天表情有些看不清楚,但他传来的声音阴冷无比:“你试试?”

 

这三个字低沉沙哑,尾音上扬,消散于空气中,却让周围温度降了几十度。

 

红毛却视若罔闻,露出野兽般的笑容,“我要是真的抠出来了,你拿我怎么办?”

 

这语气充满挑衅,一点也不怕死。红毛本以为贺天会拎起自己再次拳头相向,好让自己痛快淋漓再打一场。他需要这种濒临死亡般的发泄。

 

结果贺天右手往腰侧的皮腰带上“咔哒”一声解开了锁扣,如同慢动作般,缓缓抽出漆黑的枪管。他黑色的瞳眸淡淡注视着地上这个不怕死的家伙,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,只是将枪口对准了红毛脑门,扣响扳机的声音仿佛让周围一切都静了下来。

 

什么都不用说,一种与死亡靠拢的阴冷感袭上红毛心头。

 

红毛把目光从空洞的枪口移开,盯着贺天,尽管心里已经有些颤抖了,但他硬声质问道:“你他妈发什么疯?眼睛瞎了没看见谁先动的手吗?”

 

贺天语气轻得有些听不清:“我早就提醒过你,别惹事。”

 

说不清是什么感觉,红毛发现曾经那种毫无依靠的绝望感正在重新涌上来,他有些幼稚地骂着:“操你妈!这个破监狱到底有没有公理?”

 

听见这话,贺天清嗤,然后压低了声音,咄咄逼人地问道:“什么叫公理?你当初杀人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公理?你心里要是真的有公理,还需要委屈自己待在这个监狱,被人折磨得死去活来?”

 

这话如同最锋利的刀子,一把一把,扎得红毛眼眶发红,张口结舌。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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